——周脉升书法管窥顿子斌
2012年初秋我应青年作家和诗人魏东建先生之约,在泉城洞见沙龙举办了一个书法讲座。一进沙龙,就见画案上散放着几十幅裁好的约20cm见方的现代书法(确切地说是现代风格书法)小品,幅幅精到。本来现代书法对文字的选材是十分挑剔的,而作者似乎并不“挑食”,殊为难能可贵。据我所知,由于官方书协的不支持,坚持搞现代书法的全国已经寥寥无几,绝大多数已经退回到传统阵营了。活跃分子屈指可数,而且主要集中在北京。我暗自惊异,除了汪海权,莫非济南还有现代书法高人?果然,他就是周脉升。讲座时周先生来了,他很低调,听得很认真。 令我惊诧的是,周先生不但探索现代书法,而且也是传统书法高手,且诸体兼攻,是位全能书法家,尤善隶书和草书, 并形成了鲜明的个性。另外他还涉足诗词、楹联、小说,篆刻、绘画、戏曲。其修养之全面,在书坛殊为罕见。其隶书筑基于《张迁碑》,《西峡颂》,取其严密、凝整与敦实稳健,融《曹全碑》之飘逸,《褒斜道刻石》之开张和汉简之率意。可谓骨气洞达,姿态多变, 众妙攸归。其草书取法广泛,今草与章草兼容,古质今妍俱备。由于以《张迁碑》作底,其线条力能扛鼎,金声玉振,既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又能从容不迫。无论隶书还是草书,一些作品均已近乎“智巧兼优,心手双畅”之境。
草书 九泉寻源 周脉升先生的全部书法实践可用六个字概括:“收得住,放得开”。 在某种意义上,全部书法格局即一种收放关系。正书(包括篆隶楷)和草书是一种收放关系,前者偏于收,后者偏于放。具体到到一种书体、一幅作品,从用笔、结体到章法都存在收放关系。收放相互依存,相反而又相成,要在收放自如。在一幅作品内和一种书体内做到这一点相对容易。只善正书而不善草书或相反,从宏观上讲还不能算收放自由。传统风格书法与现代风格书法也是一种收放关系,前者是收,后者是放,开放是“放”的丰富与扩展。在全球化的今天,固守一隅,止于传统风格书法难免“好溺偏固”,故步自封,坐井观天之嫌。109岁学者周有光先生告诫国人:“要从世界看中国,不要从中国看世界。”在今天,一个缺少现代视野的书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现代书家,至少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艺术家。 传统风格书法走向现代主要有两条途径,一是从甲骨文和金文(大篆)出发,走向冷抽象;一是从草书,尤其大草(或称狂草)出发,走向热抽象。前者主要是强化甲骨文和金文中固有的几何化倾向来实现现代。而对于其他字体则较少有人关注。周先生除了大篆外,还从隶书《开通褒斜道》刻石入手。清杨守敬评其谓:“按其字体,长短广狭,参差不齐,天然古秀若石纹然,百代而下,无从摩拟,此之谓神品。”应该说在汉隶中,这件作品最具现代性。它表现在三个方面,一、取消波折,线条纯净;二、满沟图。三、结体奇崛,外紧内松,气势饱满,大开大合。三者的合力使这件摩崖作品具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力,撼人心魄。书家在保留原有章法和结体之外,借鉴了米芾行书的倾斜取势,增加了结体的险绝;另外通过平行线条的强化增加了作品的旋律——构成感,所书刘禹锡《陋室铭》堪称这方面的代表作。孙过庭曰:“隶欲精而密”。作品在隶书进一步推向现代的同时,也把“精而密”这一隶书特征最大化了。书家再一次印证了笔者的一段话:“一个人越深切理解传统的精神,他越有可能出轨,因为在深处,他发现了通往另一个艺术世界的道路。因为在深处,艺术之间差异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或想象的那么大。”隶书 刘禹锡《陋室铭》 最近笔者在电视之中看了一台国际杂技节目,得知杂技有三个评价指数:即创意指数,惊险指数、有趣指数。我以为它们通于书法,只是不同书体、不同书家侧重点不同。它尤其适用于评价现代书法。这件作品可谓三者兼备,其创意自不待言;险绝之处则不胜枚举,如草、素、青、金、雲、子、何等字;而趣主要通过小的点画和几何形如方形、三角形和圆形的灵活处理来实现。当然,情趣也可通过人体姿态体现出来。清代王澍曰:“古人之书,鲜有不具姿态者”(指人的姿态)朱以撒说:“汉字的结构有多种,但无论如何结体,都具有一种表情美,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包世臣曰:“形质成而性情见。”周先生的隶书姿态与表情本就丰富,而造险的结果,姿态与表情更加丰富了。 这里,书家走的是一条借古开今之路,他借助《褒斜道刻石》走向了现代。 周先生的部分由草书而来的现代书法,走的则是中西合璧之路。 它受其隶书的影响,也沿用了几何化路线。不过在这里,字与字之间的连接方式发生了变化,从外在呼应——上下字之间的首尾连接(实连或虚连),转向内在呼应——不同字之间共同因素的归纳。同时书家在试图寻找一种普遍的结构。这种结构或秩序在草书中可用“未”字和草书“真”字来概括,即草书的全部线条关系大晔体可用平行、交叉(十字交叉和斜线交叉)、连续的折线或弧线与点的组合,或直线、斜线与点的组合来概括。清人笪重光《画荃》曰:“一纵一横,会取山形树影; 有结有散,应知境辟神开。”书家很多草书现代作品主要突出了横线和竖线、斜线,并以横线、斜线或直线为中心组织聚散关系,而这些聚散关系又是通过诸如渐变、放射等构成手法实现的。当然这些构成本身也是某些自然规律(普遍结构)的反映,于是司空见惯的、看似平常的汉字,在秩序井然中变得耳目一新,乃至惊心动魄。 篆书 妙 现代风格书法发展趋势是“放”——对传统风格书法的解放。这是她给人的总的印象,而且经常是奔放不羁,乃至破坏者的形象。但实际情况经常是外放而内敛,周先生把几何化引入草书即属于此类。隶书 观篆书 翔 篆书 涤
周先生的少字数现代书法凸显了建筑美和画境,如《涤》、《金石可镂》、《叫春》。看这些作品有“携手追凉风,放心望乾坤”之感(王维《瓜园诗》)。两者不好截然划分,经常合为一叫春,为魏东建诗集《叫春》而作体。毋宁说这是现代都市生活在作者心中的投射。而画境又分为两类,一为抽象山水画,如《叫春》、《晔》、《翔》、《金石可镂》;一为抽象人物画,如《观》。《妙》及由独字拼合而成的作品《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则两种画境兼而有之。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彰显建筑美和画境也是现代书法的优势所在。何也?汉字不同于字母文字的特点之一, 即在于它有较强的建筑性。通过比较我们发现,拉丁文等字母文字比汉字更具时间性,而汉字具有较强的建筑性。时序性乃一切文字共有特征,书法理论界往往过分强调(汉字)书法的时间(序)性,企图以此拉汉字开书法和绘画(尤其是抽象画)的距离。过犹不及,这绝对是一个误区。现代风格书法或汉字艺术凸显书法的建筑性既是一种纠偏,也是时代的需要。凸显建筑性,也即凸显空间性,由此必然使书法在一定程度上向绘画靠拢(这是书法发展的自律性反应,但不是字义的直观图解)。靠近画,必然突出“看”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读”,必然由多字数走向以少字数作品为主,因为少字数更容易凸显建筑性,尤其独字作品。这也是读图时代观众的需要,而不是对日本现代书法少字数的简单模仿。隶书 金石可镂 我们注意到,由于受现代意识的影响,书家的传统风格书法也有明显的现代性,这就是构成的增多,虚实对比的增强,如《题画诗》。从一种书体,到兼善隶草,到现代书法,书家在收放关系上层层推进,进而又用现代书法反哺传统书法。由收而放,又由放而收。隶书 题画诗 明代哲人王阳明诗曰:“壮思风云,冲情云上;和光春霭,爽气秋高。” 后两句可以形容书家的传统书法,前两句可以用来形容其现代书法。如果说传统书法旨在“弘既往之风规” ,那么其现代书法则意在“导将来之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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