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称他“李青天”
——深切怀念我的哥哥李景含
我与哥哥相差九岁。他在上大学时,我在上小学;他在地方工作时,我在部队当兵。因此,我们弟兄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尽管如此,但他留给我的印象还是非常深刻和清晰的。有些事历历在目,永不能忘。
1945年8月11日,哥哥出生于礼泉县药王洞乡王店寨子村。据母亲讲,那时候,家里一贫如洗,真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全家三口人,在本族曾祖父李生枝(他儿子小名牛娃,我称呼牛爷)家住了八年。解放后,共产党给我家分了地主一个空院子。直到1953年,三口人才搬进了只有一间房子的新家。共产党的恩情,从此种在了哥哥幼小的心灵里。
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困难时期,全村人都很贫穷,我家更是穷人中的穷人。有一年过年前,家里断了粮。大雪天,只有十五、六岁的哥哥,骑着一辆“白山”牌的旧自行车,带着母亲织的土布,跟随本村李焕章等人去彬县、长武一带换粮。山高沟深,坡陡路滑,让全家人担惊受怕了一个星期之后,总算平安归来。
1964年四月份,正在上高中三年级的哥哥临近高考,却因贫穷而休学在家。外祖父发现后,送来了一袋粮食,他才得以继续上学,考上了西北农学院。上大学后,靠着每月15元的助学金,哥哥完成了学业。 他一生每每回忆起此事,总是说:是人民供养了我,我才能从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后,哥哥先后在淳化县、周至县、咸阳市团委、市委经济部、市织布厂、三原县、秦都区、乾县等单位任职。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要求自己正正派派做人,公公道道办事,清清白白从政,踏踏实实工作,以优异的成绩报答党和人民的恩情。
由于哥哥要抚养三个孩子,还要照顾老人,工资不高的他,经济上始终比较紧张。但他始终廉洁从政,从不收受下级一分钱。
记得1987年,他任咸阳市织布厂党委书记离职时,工人们送他到家,发现他仍在使用蜂窝煤炉子做饭。于是,大家凑钱给他买了一套煤气灶具。他无法拒绝,只好请工人弟兄们吃了一顿饭。
1988年,哥哥时任三原县常务副县长。村里给宅基地,他坚决不要。母亲养老需要盖房,他与我每人出了2000元,在老院子里合伙盖了三间平房。
1994年,哥哥任乾县县长不久,有一位他的同学是个企业老板,见他家里还在使用黑白电视机,就把一台彩色电视机送到了家里。哥哥立即按照市场价把钱寄了过去。并把汇款单拿给我看,说“咱是共产党的干部,绝对不能干这些收礼的事!”
在乾县工作期间,哥哥要求自己必须做到“七品官位,十分人格”。他下大力推进城市建设,县城面貌变了大样,但自己从未插手过一件工程;他负责全县的干部队伍建设,但没有因私人关系而调进一人;他作为县上主要领导,社会交往广泛,但从没有在两办(政府办公室和县委办公室)报销过饭票单据,也没有在下属企业单位报销过任何发票。除公务陪客外,他从不涉足酒楼饭店。下乡检查工作,就在乡镇机关就餐。至于跳舞、打麻将之类的娱乐活动,更是与他无缘。
哥哥作为一位领导干部,他不仅仅是一位廉洁奉公的人,而且是一位爱憎分明的人。
面对人民群众,他“俯首甘为孺子牛” 。
在乾县期间,哥哥的办公室有一个套间作为卧室。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郑板桥的诗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他以古代先贤为师,把乾县52万人民的疾苦,作为头等大事,时刻挂在心上,并力求尽快解决。
有一年,一位退休教师到办公室向他反映情况,说自己半年多未领到退休金了。作为县委书记的他,感到事关重大。了解情况后,于是在常委会上提出:“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全体常委带头,暂不领发工资,直到解决此事为止!”得到了常委们的一致同意。接着,政府有关部门立即采取措施,补发了全县退休教师的退休金。
对于贪官污吏腐败分子,他“横眉冷对千夫指”。
乾县一位老干部亲口对我说:乾县人民都知道,李书记是真正的共产党人。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在位时与腐败分子进行过坚决的斗争。当时,有位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不知何种缘故,暗地里指示人事局,把一个“坐台小姐”弄进公务员队伍,安插在县农业局上班。这件事引起了干部和群众的共愤!有人直接向李书记反映此事后,他震怒不已,把人事局领导叫到办公室狠批一顿,坚决把这个“坐台小姐”开除出了公务员队伍!
哥哥在乾县期间,起初任县长,后来任县委书记兼县长。他尽心尽责,夜以继日,奋斗四年,成绩突出,功在人心。1996年3月28日,为了表彰哥哥的先进事迹,咸阳市委市政府以《关于授予李景含等45名同志“廉洁勤政先进个人”荣誉称号》为题,通报全市。当时,一提起李景含,乾县人民群众总是亲切的称呼他为“李青天”。
(图为李景含和来乾县旅游的华国锋同志合影)
然而,令人十分遗憾的是,1997年7月,咸阳市委来了一位姓谈的书记。这位书记久居官场,深谙权谋,上任月余,就推出一项干部年轻化调整方案:县委书记的年龄,不得超过50岁。哥哥生于1945年8月,显然已经超龄。尽管离换届还有一年多时间,但他不得不离开乾县了。
1997年11月5日,哥哥离开乾县之时,思绪万千,慨然命笔,写了下面这样一段话。
“敬告全县各级干部、广大群众:
感谢大家对我在任期间各项工作的理解和支持。在此离别之际,倦鸟归巢,思绪万千,吟七言拙诗一首,聊表心态。
踌躇满志到奉天,竭力四载举步艰。
宦海荣辱寻常事,是非功过众人鉴。
两袖清风朝东去,莫叫百姓骂祖先。
愿后诸君多努力,扶正祛邪学则天。”
离开乾县之后,哥哥在咸阳市交通局副局长岗位上工作了一年多时间。在此期间,他胸怀大局,不计地位高下,不计名利得失,努力学习,勤奋工作,受到了市上领导和群众的一致好评,并被市党委向市人大推荐为交通局长人选。
1999年3月6日,是一个令我伤心至极的日子。哥哥在安康参加省上有关会议时,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3月7日天刚亮,当我和家人赶到安康时,哥哥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此时,他还不到54岁!
哥哥去世后,他工作过的地方,人民群众无不感到悲伤。追悼会上,咸阳市机关和淳化、周至、三原、秦都、乾县的干部、工人和农民数百人为其送行。人数之众,场面之大,花圈之多,前所未有。望着哥哥安静地躺在鲜花环绕的党旗下,人人含泪,涕泣不已。
《咸阳报》刊登了悼念哥哥的长联。
王店寨子村全体村民为哥哥安葬,并树立《李景含先生德望碑》一座。
哥哥的一生,堪称人民公仆。他忠诚于党,奉献人民,廉洁自律,光明磊落,无愧天地,是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是无尚光荣的一生。
古人云:死而不亡者寿。
哥哥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哥哥永远活在他工作过的地方。
哥哥永远是人民群众心中的“李青天”。
李景超
2023年11月2日于西安
附一
咸阳报《沉痛悼念李景含先生》长联
上联:
景云行,五十载崎岖世路。幼小厄困,寒夜苦读,立品磨铁肩。许身党业,具豪杰襟怀。忠心为国家,忠心为人民,鞠躬尽瘁一生。知进退,宁屈己,是为公,不与沙虫同朽质。以正还天地,为党赢得光辉映日月。殷遗看汝生前惠泽三县,百姓常思含情皆有泪。泪哭李公只享春秋五三。
下联:
含章兴,三十年从政生涯。恪守党纪,善全晚节,修德担道义。丹心同皎,兴马列之风。不知有功名,不知有富贵,光明磊落终身。干实事,昭为民,耿在国,甘与天地作秋声。将身心献事业,为官长留清白在人间。均瞩目尔殁后高风四海,业绩昭后铭碑颂君名。名垂青史哀诵忠魂九天。
注:
该联是《咸阳报》社副总编安宏杰先生所撰写。发表于《咸阳报》1999年3月27日第三版,题目为《沉痛悼念李景含先生》。
附二
《李景含先生德望碑》
先生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一日生于本村,少小家贫,发奋读书,毕业于西北农业大学。历任淳化县团委书记、周至县委宣传部长、咸阳市织布厂党委书记、三原县常务副县长、秦都区常务副区长、乾县县长、县委书记等职。公元一九九九年三月六日在安康因公殉职,终年五十四岁。
大雅云亡,顿失前型!
先生一生献身国家,心存百姓;富民有方,惠泽三县;勤政爱民,鞠躬尽瘁;通经知史,学农懂工;酷爱书法,长于行草;光明磊落,廉洁奉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七品官位,十分人格;政声远播,世人称颂;人民公仆,无愧天地。
先生慈母在堂,极尽孝道;教子有方,儿女有成;孙辈聪颖,后继有人。家教如此,可望蔚成村风。
先生异地为官,情系家乡;修路助学,造福桑梓;乐善好施,平易近人;逢人下车,嘘寒问暖。与乡邻亲如一家。
惜乎!先生事业未竟,壮志未酬,英年早逝,众乡亲无不悲痛万分。念其政绩、官德、人品堪为楷模,乃我全村之荣耀,遂勒石志之,以昭后人。
王店寨子村村委会暨全体村民
公元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二日
【作者简介】
李景超,陕西礼泉县人,中共党员,空军大校,某部政委退休。
【编后语】
“好人当不了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一年,从中央领导位置退下来的华国锋同志来到乾陵……冥冥之中,两个人的命运何其相似!多少年后,中国重新评价华国锋,多少年后,咸阳人提起李景含,说他“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