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与火缶
朱世德/湖北武穴市住建局
以前在电力尚未普及,缺少电热设备的时代,老少人群在我们家乡多采用一种名为“侯”的陶土制品进行取暖。该陶器形态宛如钵盂,直径和高度大致七至八寸,腹部饱满而后逐渐收敛至口部,陶钵边缘垂直安装一个同样由陶土烧制而成的弧形把手。一般这类“侯”是以灰陶制成,表面涂有一层褐釉,工艺上略显粗犷朴实;然而也存在更为精致的艺术品。我母亲珍藏的一款“侯”,其胎体呈砖红色,外表敷以黄釉,且在施釉前于外壁绘有兰草图案,兰叶苍劲秀丽,兰花飘逸雅致,画家运笔快速流畅,整体画面极为美观。尤为有趣的是,在陶钵主体与把手衔接的两端,分别粘贴了两只小巧逼真的拇指大小的小蛙雕塑,形象活灵活现,极具观赏性与玩味。
提到使用方法,给“侯”生火的过程被称为“交侯”。首先在“侯”内填充多半容量的糠头或锯末,接着从灶膛取出一铲炽热的秸秆炭火置于其上,再覆盖上草木灰,如此便能维持较长时间的温和暖意。若感觉热度不足,只需借助火筷子沿着“侯”的周边轻轻向下压,中部正在焖烧的锯末或糠头便会自动上升,再次带来充足的热量。
每当冬季进入“二九”严寒阶段,村里老人们几乎人手必备一只“侯”。雪后放晴的日子,他们会选择背风朝阳的空旷之地相聚,有人将“侯”置于腿间捂手取暖,有人则把“侯”搁在地上,以其热力烘脚。老太太们在此交谈各家琐事,而老先生们则天南地北无所不谈,闲话连连。
“侯”不仅限于室外使用,还可携至卧室陪伴入睡。在隆冬时节,那厚重的靛蓝粗布印花被褥冰凉坚硬如铁。夜幕降临,脱去棉袄棉裤,只穿着单薄的内衣钻进冰冷的被窝,瑟瑟发抖,实属痛苦。然而,若将洁净的“侯”底与外壁抱入怀中,或夹在两腿间,即可享受到那一份来自陶器的温暖呵护,无疑是冬夜里的一种美好体验。
在极端寒冷时,甚至有学生会提着“侯”去上学。偶尔他们会从家中偷偷携带一把干黄豆,用旧式的护手防裂膏铁盒装上十几二十颗,紧紧盖住后埋入“侯”中加热。不久,便可听到“噼啪噼啪”的爆裂声,待黄豆炸裂并烤至焦黄熟透时,捡起来放入口中,口感酥脆,香气四溢,堪称冬日里的稀罕美食。若有几位同学同时烘烤,教室内顿时此起彼伏的响起“噼叭”声响,这时老师会停下手中的粉笔,扫视全班:“谁在烤黄豆?”趁老师转瞬不注意之际,学生们会迅速将铁盒取出,扔到地上用脚踩住,只能等到下课后再继续烘烤享用。
我一直以为家乡人将这种器物称为“侯”并无深意可寻,《辞海》中并未发现匹配的字眼,即便找出相近的“銗”、“堠”字,其释义也与盛火容器无关。直至一日阅读《蔺相如廉颇列传》时,提到蔺相如被秦王命令击“缶”,才突然领悟到,“侯”或许正是“火缶”二字在方言中的切音表达。
“缶”本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瓦器,有时用作容器,有时充当打击乐器,现今社会已较少见。家乡方言中保留了一些古语词汇,并采用了切音的方式,这就不难理解为何我们一时难以弄清楚“侯”的准确来历。至于我的这一推测是否准确,仍有待进一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