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的故事【四十一】李东川
从“串″到“窜″的那些岁月(3)
【岁月】 李东川摄
不知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真相是世上最珍贵的奢侈品。有些真相是我们承受不了的。
看了我上一篇步行串联的故事后,有的年轻朋友很疑惑地问我,你们才十三、四岁还是些半大不小的屁孩呢,在路上吃住怎么解决的?
现在说起那时的事来,很多事都不可思议,要说“大锅饭”当时的大串联才是名副其实的大锅饭。
当时不论城市乡镇,即使在偏僻山村穷乡僻壤都有专门的红卫兵接待站,那些接待站的工作人员都是单位的职工。
像我们这些从偏远山区来的红卫兵小将算是比较规矩的了。那些从大城市尤其是从首都来的,一是他们年龄比较大,都是大专院校学生,二是这场运动就是从那里发动起来了,所以他们便有了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自负、傲慢、目空一切。
我不只一次在“接待站”看到这些从北京来的“北方大汉″操着京腔,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大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在那个年代只要听说是首都来的红卫兵,接待站工作人员立刻便有生发出一种畏手畏脚的模样,生怕稍有不慎得罪了这些小祖宗(这决不是玩笑话)。
经过十一天的步行跋涉,我们终于到了重庆。
到重庆后我们住在“两路口电力公司(或是电力局)接待站,那地方说得上是重庆的中心位置了。
1966年12月的重庆和全国一样,正是大革命运动如火如荼展开之际。
在乱哄哄的,涂满红漆建筑物的重庆“红海洋”大街上,满目都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大字报,大字报那些被点的名字都被醒目地打上了红叉。
马路上一天到晚游行批斗的队伍基本上不断,什么“炮轰”、“火烧"、“砸烂ⅹxx的狗头”的口号此起彼伏,广场上或稍微热闹的场所,可以看到戴着高帽子的,挂着沉重牌子的形形色色的,站在台子或櫈子上在群情激愤的口号声中受到批斗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在这些被批斗者中,什么名堂的都有——“走资派”、“叛徒”、“特务”、“反动学术权威”、“地、富、反、坏、右”、“和尚尼姑一贯道”等等。在这些名堂中觉得“叛徒”、“特务”与这座城市特别搭调,因为重庆在抗战时期的“陪都”身份,好像就应该有不少这样的遗留。
在被批斗的形形色色的人中,男人戴着高帽子,脸上涂抹着胡乱勾画的墨汁;女人则被剪刀随意剪成不堪入目的头型,有的则干脆被剃成了阴阳头。
马路上一天到晚都能听到宣传车上的高音喇叭声嘶力竭的吼唱声,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这首歌,因为在当时我听到这首歌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混蛋王八蛋你睁眼看一看/文化D革命谁敢来阻拦/炮轰XXX火烧省市委/要xxx的命绞死这个王八蛋/牛鬼蛇神吓破了胆吓破了胆”。
那种戾气十足的情景直到现在偶尔想起,连自己都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
记得1966年年底的某一天,我正在乱轰轰的大街上闲逛,看到了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和传出来的群情激愤的口号声:打倒叛徒特务罗广斌。
罗广斌,不是小说《红岩》的作者吗,仗着自己瘦小的个子我钻到了人群的前面,看到了罗广斌那被墨汁涂抹的漆黑脸上露出的惊恐的眼神。
这个从小就给我幼小心灵带来深刻影响《红岩》作者,怎么就成了叛徒特务了!
我是带着满脑子疑惑匆匆离开批斗会场的。
转过年来的1967年2月,正在重庆大街上闲逛的我,听到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宣传车高音喇叭中传来的“罗广斌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消息。
后来才知道罗广斌因忍受不了这种羞辱、摧残跳楼自杀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开始了在重庆的逍遥游荡——我们参观渣滓洞,白公馆;夕阳下,我们坐在朝天门码头看长江上的火轮与点点白帆,轮船低沉的鸣笛声总把我的思绪牵引得很远很远。
印象很深的是我们在重庆吃得那顿地地道道的重庆火锅:大铁锅里用木片做的隔段所隔出九个方格(后来才知道这称之为“九宫格火锅”),我们十个人在九个方格大锅里涮着鸭肠、鸭血,毛肚......
看到其它的火锅跟前坐着一、两个人正在专注地涮着自己喜爰的食料,不断有客人加入进来,直到九个格子都了自己的主人。
在那个物资短缺生活困难的年代,人们是没有这么多讲究的,一桌素不相识的人凑在一口锅跟前,自己忙活自己格子里的涮货,尽管那一锅汤在格子下面都是搅和在一块的,吃火锅的人好像也觉得这吃法没有什么不妥,照样吃的津津有味。
1967年春节前后下发了“停止大串联”的通知。
持续将近半年的轰轰烈烈的大串联戛然而止。
本来还准备继续去上海、北京串联的我们只好在春节期间匆匆回到了我们的家——珙县。
于是在1967年7月,当时才15岁的我与比我大两岁的哥们儿,在“串联”结束五个月后,开始了一个月近似流浪的“浪窜”日子。
【日暮】 李东川摄
还依稀记得1966年冬日的那个黄昏,我独自坐在朝天门码头的石阶上,看着落日黄昏中的滚滚长江,不知不觉有一股伤感涌上心头。
李东川
祖籍山东省莱芜,1952年出生于重庆市,成长于川南。1970年代从事摄影,1980年代从事摄影理论研究,论文被汇入第三届,第六届全国摄影《论文集》,有10余万字的论文、评论文章在国家及各级专业刊物发表。1999年出版《李东川五言古体诗集》。后致力于散文创作,已创作散文作品700余篇,散文集《旧日时光》已由团结出版社于2021年正式出版。
【独立苍茫自咏诗】 于受万画
2024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