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世故
铁四师 朱德全
我生长在农村,后来定居在北京,退休后每年都回农村老家住一段时间。
我发现,城里人与农村人比较,情感方面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农村人更注重亲情和人情。
城市人不怎么重视邻里之间的关系,住在一幢楼里,甚至是住一个单元,相互不来往。住户之间老死不相往来,住在对门不相认。农村人可不是这样,住在一个村,或者一个镇,很注重亲戚朋友情义,讲究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是什么?是为人处世的方法、道理和经验。有人称之为“世俗”“礼仪”,也有人说是“江湖”“江湖规矩”。“世俗”也好,“江湖”也罢,它在社会生活中总是如影随形。
人情世故自古有之,是个亘古永久的话题。它涉及人们之间的交往、人际关系、礼尚往来、婚丧嫁娶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18岁时就离开了家乡,一直到60岁退休前,很少回农村老家。离开家乡前,大部分时间在学校里读书,很少了解家乡的人情世故。退休后,我每年都回老家住一段时间,才知道在农村生活,看清世事,懂得人情,即懂得人情世故,是个绕不开的话题。
不懂就学,不会就问,来到农村,就要入乡随俗,尊重当地的人情世故和风俗习惯。
农村人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相互关系盘根错节,许多人都有亲戚关系,亲戚连着亲戚。如果寻根问祖,追根溯源,两个陌生人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人们之间不仅建立了亲情和友情关系,而且墨守成规,逐渐形成了大家共同认可和普遍遵循的人情世故。正如古人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人情世故如一部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内容极其繁杂广泛,既贯穿有儒家、道家的传统思想,也沁蕴了乡土文化方面的内容。总之,都是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渗透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有的属于风俗习惯和道德礼仪范畴,大部分以格言、谚语、俗话、常言的形式存在于民间,并被大家所认可,自觉遵守。有些内容甚至成为民间明辨事理、判断是非、调解纠纷的标准。绝大部分内容是积极向上的,是正能量的。
几年来,我回老家时,听到、学到不少乡亲们关于人情世故方面的说道,我感到有些富有哲理,有些是经验之谈,符合常理。于是,我作了简单的归纳整理。概括为“善、和、孝、礼、情”五个方面。
善为本。《三字经》开宗明义,“人之初,性本善”。人情世故的许多内容体现了华夏民族勤劳、善良、朴实的优秀品德,教人怀善心,提善言,做善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听老人言,不能成神仙”。教人要结交好人,听人劝,听忠言、听善言。“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村帮村,邻帮邻,户帮户,人帮人”“帮笨不帮懒,帮急不帮穷”“好人有好报,人在做,天在看”。这些极其普通、朴实的说法,就是告诫人们要重视邻里关系,尽所能地帮助别人,帮助别人也是在帮助自己。常言道:“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日久见人心人,善人欺天不欺”。引导人要做善人,做善事,不做坏人,不干坏事。“善”字犹如一条纽带,把人们联系在一起,团结在一起。这些话很质朴,直面人生,没有虚假和虚伪,真诚坦言。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帮扶、互相劝说、互相倾听,形成了大家认可的关系和默契,经过岁月的洗礼和考验,人人懂得互相尊重和关爱、懂得分享和包容、懂得互相帮助和支持。
和为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亲不亲故乡人。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农村亲友、邻居之间的交往,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农村人讲究待客之道,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真诚、热情乃交友之道、和谐之道。人与之间相处,首先要真诚,以诚相待,谦虚谨慎。“三人行必有我师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能者为师,智者为兄”。相互交往中,要学习别人的长处,不揭别人的伤疤,“多栽花少栽刺”。其次要热情。“来的都是客,相见有缘分。待客七分茶、八份饭、十分酒”“菜不摆三,筷不成五,席不成六”“四十不多欲,五十不多情,六十不借债,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座”“守心不出错,守嘴不惹祸”“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男人的头不能打,女人的腰不能摸,小孩的脑袋不能跨”。这些都是在相互交往中需要注意的地方。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可全抛一片心”。讲的是不要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嚼舌头。“红事不请不去,白事不请自去,丧不后补”“早上不借钱,饭时不串门,下午不串亲”“寡妇门前是非多”。在农村,不懂这些规矩不行。“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仇人”“赌博是冤家,酒友不深交”“久赌出仇人,久舞出情人”“人怕仰头,狗怕背手”,说的是要多交朋友,交好朋友,不交酒肉朋友、赌博朋友,农村还有“四不交”的说法,即“抬头女子低头汉,知恩不报借钱不还”。
孝为先。“孝”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百善孝为先”。农村的人情世故中“孝”很重要。感恩父母,孝敬父母,为父母养老送终是子女的义务,天经地义。不懂得感恩,不知道尽孝,知恩不报,被骂为不孝之子。“吃饭不忘种谷人,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句老话代代相传。孝道方面,农村有许多忌讳。如人死不能说死,叫“过世”“走了”“不在了”。棺材不能叫棺材,叫“材”“寿木”“寿材”。在农村,遇见老年人要主动打招呼,称呼按尊卑有序称呼,小辈对长辈不能直呼姓名,按辈分叫“叔叔”“伯伯”“爷爷”。给孩子起名字也有讲究,尊卑有序,名字不能起大了,“男不带天,女不带仙”,而且要避讳父母的名讳。“母在不过寿,父在不留胡”“正月不剃头,剃头克舅舅”。农村人对这些忌讳很在乎。
礼为多。农村的相互交往,重“礼”, 讲究礼节、礼貌、礼数、“礼尚往来”。有“礼多人不怪,礼少没人爱”“礼轻人情重,无礼少来往”“来而不往非礼也”等说法,这些都是交往中要注意的问题。亲戚、朋友、兄弟之间除了亲情,还有利益关系,交往中也要遵循一定原则。比如“亲兄弟明算账”“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亲兄弟明算账”,可以规避猜疑,减少矛盾。借东西要还,而且要及时还,甚至要多还,是诚实信用的表现。在人际交往中讲礼节,懂礼貌,是人格高尚的表现。“礼仪”是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建设和睦社会的要求。它告诉人们,礼貌是一个人恰当行事、待人接物的基本准则。礼貌对社会的运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衡量人品德优劣的标准。它要求一个人在行为上要有礼貌、有敬畏之心,不轻浮,不放荡,无论是在公众场所还是在家族生活中,都要尊敬他人,礼贤下士,尊老爱幼。农村人很讨厌那些在城里混了些日子,或者当了个一官半职,就摆架子、撇官腔、唱高调、趾高气扬的人,尤其看不起那些忘了爹娘、忘恩负义的不肖子孙。所以,从城里到农村去,一定要放下架子,俯下身子,尊老爱幼,遵循当地的人情世故。如果不懂得人情世故,没有礼貌,没大没小的,轻者人家会说你不明事理,不懂规矩。重者会说你是“不孝之子”“二百五”“不照脸”。时间长了,你在乡亲们的心中就没有地位和威信了,和你打交道的人越来越少,你的朋友会越来越少,路越走越窄。在农村生活,没有朋友,缺少亲友们的帮助,许多事很难办。这就是人情世故的作用。
情为重。中华民族是一个讲人情,重感情的民族。人情观念深深地影响着每个人的行为和思维方式。一个不懂得人情的人在农村是很难立足的。 “亲不亲,故乡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嫂比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人情中的“情”含义很广,包括亲情、感情、友情、人情。而且受传统文化的熏陶,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历史的变迁,中国人的人情观注入了新的内容。
我家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人情世故是中国的传统文化,世俗延绵,根深蒂固。在当今社会和谐人际交往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农村是个复杂的社会,维系社会的和谐稳定,不仅需要政策法律和思想教育,而且需要道德和传统的力量。正如《韩非子·饰邪》中所言:“悬衡而知平,设规而知圆;天下之事,皆须规矩。”
当然,人情世故中除了积极的、向上的、正能量的,也包含了一些消极的东西,比如私心、陋习和偏见,甚至还有封建迷信。比如农民意识、嫉妒之心,嫌你穷,怕你富,笑你无,恨你有。有人当官了、发财了,富裕了,有出息了,不仅会迎来羡慕的目光,也会遭到嫉妒和鄙视。有时候这种偏见会酿成伤害,也有可能会转化为奋发向上、比学赶超的动力。农村人有性格、有志气、有骨气。“人穷志不穷”“人穷志不短”。你过好了,你富裕了,你强大了,我力争比你还好,比你更强。
“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这是《增广贤文》中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哲理。把人情比作水,把世事比作云,形象地描绘出了人情世故中实的一面。人情如水,水有深浅、有冷暖;世事如云,云有聚散、有卷舒。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有些人情深似海,真挚而深沉;有些人情则浅薄,如水一样的清淡。人情世故有两面性,善良和势利、真诚与虚伪掺杂。真诚的人情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它让人感到踏实和放心;虚伪的人情则是表面的,功利的,它让人感到虚假和不安。在人的一生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情,唯有真诚的、善良的,才能天长地久。
世事如云,云有聚散。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处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中,有些事情可能在瞬间发生剧变或转换。在顺境中,我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在逆境中,我们要有坚韧的毅力,不屈不挠。
人情世故是一门学问,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繁杂话题,一个绕不开,躲不掉的社会现象。人在世上混,还是应该多懂点人情世故好!
槛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