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手抄本/《泉城晨话》第197期
杨延斌
1970年前后,只因闹文学书荒,说不上从哪天起,社会上迸发出一种奇特现象:手抄本小说大肆流行。每篇手抄本都有垫着蓝色复印纸誊抄的痕迹,正面是圆珠笔的淡蓝,背面是复印纸的深蓝。
手抄本小说内容,基本都是有关南京长江大桥建设之中的反特故事《梅花党》,还有从海外流传进来的淫秽故事。比如《安娜回忆录》那个手抄本,淫秽到把床上之事描写得细致入微。即便按现代人的眼光,那种把人体扒得一丝不挂的血淋淋描写,也会被严令禁止。
起初,各级组织曾经大张旗鼓查处,后来发现,流行在社会的手抄本,就像大地里的韭菜,割了这茬,那茬很快就“春风吹又生”。这个地区灭绝了,另一个地区又流行起来。当时公安部门把手抄本定性为“暗流涌动的反动流毒”。所谓暗流涌动,就是许多人在偷偷抄,偷偷传阅。
那个时候谁要是写得一手好字,一篇一两万字的手抄小说,十块钱一本很抢手。为了抓住手抄小说者,公安部门在商店盯上了买信纸的人:发现有人一次买几本信纸,就会成为手抄小说怀疑目标。一旦抓住有人手抄《安娜回忆录》,或者《一双绣花鞋》再或《梅花党》小说,就会被定性为“传播大毒草的现行反革命”。
流行于五十多年前的手抄小说现象,现在人听起来可能感觉是个笑话,但那个时期的年轻人,除了长篇小说《艳阳天》和《金光大道》,还有郑家臻的《江畔朝阳》,根本看不到别的文学作品。
现在,传统书,电子书,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数不清。如果说起五十多年前的文学青年,对文学渴望到手抄小说的程度,可能就是个笑话。
我很怀念那个时代人们的读书精神。五十多年前如我们那波人的读书态度,和现在这波人读书态度截然不同。那个时代的年轻人,没有小说可读,就想法这里借那里借。看看当下,有相当多的人眼里看着书,手都懒得拿起来翻一翻。
猛然想起我在北大荒时,离我十二里有个孤身老头叫王玉恒,他手里有一部《三国演义》。那时我十四岁那年捡到《苦菜花》之后,看小说上了瘾,只是听说,就在那年冬天,我就花两块钱买了两瓶酒,顶着大雪冒蒙去找借书。
王玉恒老人确实有《三国演义》。他对我十几里踏雪去借书很感动地说:“我也不认识你,你不给我送回来,我哪儿找你去呀?”我就说:“大爷,反正你就是一个人,跟我走吧。我几天看完,你就住几天,我天天给你吃大米饭,猪肉炖粉条子可劲造,王大爷,这样行吗?”
王玉恒的老人一听,显然挺感动地说:“孩子啊,你家不是住在稻花香吗?你给我写下来!你可以把书拿走,但有个条件,你看一天一毛钱,把书送回来时也把钱捎来。这样行吗?”
我一想手里有卖破烂攒下的几十块钱,心里乐得直想蹦起来,就一口答应说:“放心吧王大爷,我一定把书送回来!”
我眼见王玉恒从一个木箱里拿出用布包着的《三国演义》,他手捧着递到我手里时,我感觉就像拿到了一件宝贝。回想五十年前,人们逮着一部长篇小说真就那么如饥似渴,宁可少睡觉,也要尽快看完。
现在有些人别说潜下心来读大部头的书,就是一篇万把字的文章都眼晕。而一个人不读几部大书,又怎么能培养出自己的思想体系?这就像一个人只能在小河里行船一样,连汪洋大海都没见过,一旦遭遇狂风巨浪,不翻船才怪!
我们那波人当年谁要是有部小说,身边人都排着号借读,这就催生了抄书。也就是当年盛极一时的私下传来传去的手抄本小说。
手抄本小说起始于1970年前后。当时流传最广的是两万多字的《一双绣花鞋》,《梅花党》,还有当时唯一涉猎性欲情节的《安娜回忆录》。三篇都是两万多字的短篇小说,但都属于违禁的大毒草,如果被一级组织发现一个人读这样的手抄本,就是政治上的大污点。就连张扬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第二次握手》手抄本,都在查抄之列。
人们之间排号借书看,不是一借几天,而是张三今天晚上六点拿走,明早八点就得转到下个人手里。长篇小说《第二次握手》,最多也只能在一个人手里停留三天。
我产生手抄小说是1976年夏天。有一天,我去五十多公里外,在朋友手里借来《梅花党》和《安娜回忆录》。朋友限我五天送回,除去来去路上,实际只有四天。不耽误上班,也不能被人发现,像做贼。
等我按时把原稿送回,在和朋友握手时,朋友发现我的右手半握着伸不开,就心疼地两手攥紧我的右手,久久不肯放开。
现在想起当年手抄小说的激情,依然感到心潮澎湃,感动着当年的自己,还想流泪……
2023年11月23日于济南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都市头条·济南头条》首位特约专栏作家。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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