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小町/《泉城晨话》155期
杨延斌
2023年7月28日中午,老指导员,天津知青陈刚大哥回查哈阳了。在招待老领导的晚宴上,我们说着近五十年前的兵团老情话,提起一个个半生不熟模模糊糊的老名字,老故事,疯疯傻傻地唱着样板戏《好一派北国风光》。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唱得好不好听是一回事,我们只是希图那份唱得乐开了怀的快乐。最近十几年,我和陈指导员在天津见过几次面,每次相见,都会因为他没有成为播音员而唏嘘感慨。他的嗓音太有磁性了,关键是他曾和著名播音员夏青住过邻居,夏老也曾经有意把他培养成播音员。但他终因七七八八的原因没能成为播音员,着实遗憾。俗话说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他自己是啥心情我不得而知,我却替他悔青了肠子。唉,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等于和月亮住在一起了,却也没得到那个“月”,好不可惜可叹!
陈刚指导员和我在稻花香的最后两年,有过很重要的交集。他却认认真真地说:“其实,我在任一连指导员期间,对你印象并不深。”看来76岁的他有点儿“老糊涂”了。印象还要咋深呢?我在调往兵团化肥厂离开稻花香的时候,是你陈大指导员借召开全连大会的时机,为我举行了隆重的送行仪式,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一是因为我在连队舍得吃苦卖力气干得突出,二是因为我是能讨大家喜欢的物种,否则,您作为指导员,哪能把那份带有政治荣誉色彩的高规格送行待遇,那么随意赏赐与我呀!我这样一算旧账,您还好意思开口说对我印象不深吗?
席间,我讲述了在一连场院的一个偶然发现:我怀疑那个傻小町是个小日本鬼子,他是装傻。场院有个依托西大河河堤的低矮草房,赶上下雨或者干活累了休息,能容下几十人。有一天我在场院参加粮食入仓劳动,发现那个傻小町也跟着后勤排参加打撮子。其实他就是人们眼中的一个怪物,干不干活,干好干坏干多干少,没人管他,也没人过问搭理他。但说他傻,他却知道渴了喝水,饿了拿着个大茶缸子去大食堂打饭,我就琢磨这个傻小町到底是哪个省份的人呢?有人说他是国民党部队的炮兵,是在战场被炮弾震傻后成为俘虏的。
那么,他是在哪个战场被俘的呢?自从我想到这些,就开始注意观察傻小町。他小小的个子至多有一米五五高,走起路来能看出军人步态,但他穿的大头鞋不止大一号,所以迈步明显拖拖拉拉抬不起脚,大多情况下对着人傻傻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是因为没人见他刷过牙。傻小町说话吐字不清,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迸,且发音很怪,就像电影上的日本鬼子说蹩嘴的汉话一样,生硬不连贯。当我想到日本鬼子的时候,心里开始警觉。
我开始打听傻小町的档案,连部的人不知我的用意,都说傻小町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的档案!我不死心,就请营部管档案的干事吃了几根冰棍,那个知青干事说,档案都在团部,他可以去找找。我叮嘱那个干事不要声张,因为我也怀疑傻小町会不会是个日本潜伏特务。大概过了五六天我再去找那个干事,他说去团部查过了,没有傻小町的档案。管档案的人问清为什么找一个傻子的档案,那个干事把我的怀疑告诉了他后,那人表扬我说“这小伙子能有这种警惕性不简单嘛”。
找不到傻小町的档案,更加引起我的猜疑。我就隔三差五拿点好吃的东西给傻小町吃,以试探他的反应。每次给他东西,他都是眼瞅着手里吃的东西嘿嘿傻笑。感觉傻小町和我有了亲近感之后,我就试探着问他家在哪个省份,参加的是哪个国军部队,在哪个战场被俘?我问我的,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就是一个劲儿傻傻地笑。
有一天在场院,天上飘来一片乌云,我为了躲雨就往窝棚里跑,我见傻小町看着大家跑傻笑,我就装作没站稳,突然踩了傻小町的右脚一下,紧盯他的表情,观察他对疼有什么反应。我眼见傻小町眉宇紧锁的同时,在耷拉下眼皮的瞬间,使劲儿乜斜我一下,那种眼神儿几乎是在瞬间即逝,然后又开始看着我傻笑。傻小町这个几秒钟的眼神变化,让我肯定了他绝不是真傻,因为一个真傻子的眼神儿,绝不会有那么机敏的反应。
有了这种判断,我既兴奋又担心,担心的傻小町真像书中描写的特务那样,会瞅冷子向我下黑手。过几天我就冷静想到,除非背后打黑枪或在背后捅刀子,要是明着动手他绝打不过身强力壮的我,再说我是武装连战士,手中还有枪。这样就壮起胆子,继续想招法试探傻小町。
从傻小町脸上皱纹和脚手动作判断,他已经超过60岁,去食堂打饭都是在最后,基本吃不到带肉的好菜。有一天我故意在食堂等他,趁大家不注意,我把一大块肉瞅冷子扔进傻小町的缸子里,两眼紧盯着他的表情变化。他还是傻笑,但就在他即将走出食堂门的时候,我用余光发现他乜斜了我一眼,那目光又是瞬间即逝。他那一乜斜,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在盯着他。以后我得出结论,傻小町是日本炮兵,他是在装傻保住自己的命,说不定他是在等待时机…...
2023年7月29日于查哈阳
作者简介:杨延斌,笔名水务。《都市头条·济南头条》首位特约专栏作家。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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