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跬步三十年》连载之十
跬步三十年 卷一
1980年9月——1984年5月
穆希超
卷一 1982年(4月——6月)
4月6日星期二
周日听到到新闻:责任制也调动了老年妇女的积极性
某队有一位妇女,年近六十岁了,头几天下地搂麦子,竟扒了光脚丫子,真是惊天大新闻!谁能相信?想不到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在这以前,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一个脚趾头”的光脚丫是什么模样。
她丈夫的脾气不好,暴躁,好无事生非。他们订婚的时候,曾经找高级算命先生算过——从生辰八字看,怎么合磨怎么好,是一桩特等高级鸳鸯婚!婚后却遇到大麻烦——不生孩子。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没去检查,丈夫便把责任推给妻子。妻子不吃香了,一颗火星也会引起烈烈大火,挨骂、挨打成了家常便饭。
去年夏天有一次翻地瓜秧,丈夫去验收,见有的地瓜叶还有正面朝上的。逼她再翻一遍,饿了不准吃饭,天下雨了不准回家,如果上午翻不完,家去就开揍!他说话是算数的——他明知地瓜秧翻勤了不好。没办法,她冒雨翻秧,鞋子粘掉了,只穿着袜子。你脱了袜子不行吗?不!她用地瓜秧扎上袜子口,也不肯露出白嫩的脚丫子!
头几天,下了一场好大春雨!队里宣布:为了保墒,小麦要普搂一遍,必须某日十二点以前搂完。她“责任”了五六亩,又没请人帮忙,不干行吗?那天早晨,天刚亮她就下了地。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只见她挽起裤腿,光着脚丫子,躬腰弯背,一口气干到日上三杆!麦苗上的露水没了,她头上的汗水却一个劲地流。
4月10日星期六
午饭后,步出校门,到校东石渠上,面东而坐,遂诌几句。
坐着,
为什么面向东方?
因为,那里,
是我的故乡,
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那里,
有我的父母,
我的妻女,
我的东邻西舍,
我的婶子大娘。
而且,那里,
还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那里有亲情,
有温暖,
我望着那里,
身上有一股
用不完的力量!
4月12日星期一
中午,下了一场六月式的狂风暴雨。
十二点多,西北风呼啸着,把漫天白云刮成黄色,仿佛空气也成了黄的。树林,麦苗,甚至山峰,也在黄风中摇动。
“轰隆隆”几声惊雷!今年听到的第一次雷鸣震撼了大地。路上,人惶恐起来:步行的,跑起来;骑自行车的,腰躬起来;开拖拉机的不时回头瞅一眼车斗里的货物有没有颠掉……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呼张唤李,“快跑啊,雨来了”!
果然,几个铜钱大的雨点——接着是一片,哗哗地砸在地上,啪啪地响。一会儿,黄风裹着雨条,狠狠地往地上摔,往树上砸,往人脸上扔……地上积水了,溅起一个一个水泡。
忽然,屋顶上发出异样的响声,像石头砸青瓦,站到门口一看,不好了,是冰雹!小的像花生米,大的如玻璃球。少见,少见,哪有阳春三月下冰雹的?不一会,冰雹积了一层。这对小麦不是毁灭性的打击吗?大概张玉皇不高兴了,不知什么原因闹情绪。万幸得很,一会儿冰雹小了,少了,停了。然而雨还是那么大!
大门外的公路上,一个骑自行车的,冒雨行进!他身上没披雨衣,当然也无法打伞,身子左右摇晃,艰难前行。“傻子”!有人说。“英雄”!我道。敢于在冰雹急雨中奋进,还不是英雄么?
两个多小时,风卷乌云散去。太阳的光辉普照碧绿的大地,空气清新多了,树叶鲜嫩多了。
一个多么好的雨后艳阳天!
4月14日星期三
一位学校领导出差北京归来谈见闻:
北京人看电影喜欢看西欧片,一听说是国产片,不看!
咱们乡下去的人,当然啰,不管什么片子都觉得稀罕,愿意看。说实话,有些西欧片子咱还欣赏不了。
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包公误》。一千多座位的电影院,只有稀稀拉拉的一百多个人,而且大部分都靠后坐,大多是一对一对的,长头发,小黑胡,羊尾巴,扫帚裤之类。
灯熄了,电影开始了。我听得旁边有动静,一扭头,啊呀!有的女的躺在男的身上,男的双手使劲搂着女的的腰;有的紧靠着,相邻的两只手,相互冲破腰带的封锁,摸进禁区……。这哪里是看电影?胡闹腾!我心里怦怦直跳,再也没敢回头。
头几天,看过《中国青年报》上刊登的一幅漫画:一个老汉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扭不回来了。去了医院,医生问:什么时候得的?老汉回答:昨天,在公共汽车上,回头看一个女的对脸坐在男的的膝盖上……看来,这幅漫画的素材来源还是很厚实的。
4月18日星期日
星期日见闻
○上午,我正在村西地里搂沟溜粪,准备种棉花。看见刘光河过来了,我赶紧放下手中的工具,来到地头上,亲切地叫了一声“大叔”!算是对他的慰问。
这位大叔,就是我前边的日记里记过的那位断顿的长者。
我端详着他:瘦了,不算很长的胡子打着弯,好像久旱未逢甘雨的枯苗。穿着蓝褂,破棉裤,袒着胸。昨天,妻子还叹息说,天快热了,光河叔连棉裤也换不下来了。
我绞尽脑汁地想,说光河叔脱不下棉裤,他这不是穿着蓝褂吗?蓝褂可以把棉裤里的热气放出来。他穿棉裤,只不过为了和蓝褂搞平衡罢了。
我叫了声“大叔”以后,忽然没词了。应该问一问他麦前的生活如何。然而,我又怕这个敏感的话题戳伤他的心灵。
我也只好说:“今天天气,哈哈,……南风,是比刮北风暖和多了。”
他想笑,但没笑出声来。
○种棉花要不要用棉种饼做底肥的问题还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公社农技站的一位技术员,来我大队指导种棉花。他不同意用棉种饼做底肥。根据是:棉种里藏有什么菌,棉花根扎到发酵的棉花饼上容易烧芽子;棉种饼也没有多大的肥效。如果愿意施,今后做追肥也不迟。
大队领导则主张结合下种要施足底肥,包括磷肥,大粪,鸡粪,棉种饼等。理由是:说棉种饼里藏有什么菌,不可信。“眼见为实”,我怎么没看见?至于烧芽子,隔离开施不就解决了吗!
争论的结果,技术员被训斥一顿,并在大喇叭上让他臭名远扬――农村里,大凡大喇叭是干部的传声筒、通讯员。还是大喇叭的脾气好,叫喊什么就喊什么,不讲价钱,不嫌麻烦。大队领导在大喇叭上讲道:
“社员们听着,有一个什么技术人员,吃公家粮的,不让用棉种饼做种肥,说什么有种病菌烧芽子,谁看见了?这是本本上抠下来的!这种理论,很受一部分懒汉的欢迎!谁相信这一套,谁就是懒汉!……”
公社技术员听着了,气得肚子嘭嘭地响,说,不信就拉倒,不施就不施,不该在广播上讲,我以后怎么工作?
4月21日星期三
回家种棉花听到的新闻:
前些天,队里统一整棉花地,早饭也统一在地里吃。个人备干粮,队里送糊涂。
穆××一家(我春节拜年时快要断顿的那一户)五口竟出了全勤。他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五个碗,一走路布包里叮当叮当地响。吃饭时,人家津津有味地嚼着煎饼、面饼子、馒头等,他们五口一人一个碗,一个劲地“抽喽抽喽”地喝糊涂,不时学着别人的样子,也嚼上几口。
队长问他:“你怎么没拿干粮啊?”
答:“家里连干粮毛也没有了,糊涂面也剩不多了。”
队长“喔”了一声,给保管说:“先称给他五十斤玉米,五十斤地瓜干,解燃眉之急。”
穆××怔了!天上怎么又掉馅饼啊?
他哪里知道,这是村里领导的安排。公社里说了,不论哪个村再发生“讨饭”这种“给社会主义丢脸”的事情,要逐级处理领导人。于是村里发给他了二百元救济款,还救济他粮食,直到小麦成熟。只是因为他不大会安排生活,才没有全部交给他,而是由队里掌控,以便细水长流。
真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4月24日星期六
为迎接县教育局的体育、卫生大检查,全校总动员,做了认真、充分的准备。也出现了许多精彩的故事,取一则,可见一斑,记录如下,备忘。
“检查团到来之前厕所不准使用”
县教育局的体育、卫生检查团今天上午上班时间将准时到达。
上课前,我对我班分管的卫生区又进行了预查。我班的学生把检查重点部位男生厕所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闻不到臭味。我班的学生刘万军,还在厕所门口徘徊。我问,你还不准备上课去啊?他说,一会就走。
忽见一个个头不高,年龄较小的同学,慌慌张张地朝男厕所跑,边跑边解腰带,很内急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学生刘万军,身材魁梧,横眉竖眼,大喝一声,在厕所门口一把抓住那个学生的衣领——原来班长为了保持厕所清洁,保证检查不出问题,检查团到来之前暂停使用,便安排他在厕所门口站岗。
我心里好笑,上厕所里来干什么,还用问吗?
只见那个小同学,解腰带的手松下来,两眼直直地望着这位虎背熊腰的大个子。好家伙,这不是那个运动会上拿“三铁”冠军的运动员吗?他,怎么又管起厕所来了?心里好像说:“管天管地,还管着拉屎放屁啊!”
刘万军也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说:“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整这么干净,你拉屎尿尿也不看个时候,弄脏了怎么办啊?检查的过去再来多少趟保证不管你!”
我看看刘万军,笑笑,说:“开开恩吧!”
那小同学一个箭步蹿进厕所,一会便出来,系着腰带向教室跑去。
4月20日星期五
县教育局要开语文教学经验交流会要求语文组派一个同志参加,我们三个都不乐意去,各自说了不去的理由。最后我定夺:尹燕泉老师去。
5月2日星期日
星期日见闻:
张大小和孟二妮的私奔,引起了女方家长的勃然大怒,大打出手,将男方的家什摆设,噼噼啪啪砸了个一塌糊涂。
男方为冲破封建礼教自由恋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此事在村里引起了很大震动,褒贬不一,各执一词。
窃以为:应该支持他们的行动,应该对社员群众进一步进行反对封建、解放思想的教育,给广大青年更多婚恋自由。
5月3日星期一
周日上午我正在屋里看书,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一阵阵的笑声传来,我有些好奇,什么让孩子其乐无穷?我伸头一看,他们在玩凉鞋。凉鞋有什么玩头?我到院子里去看个究竟。
二女儿把凉鞋藏在胸前,朝着我笑;大女儿站在那里不动,笑个不停;小华子指着大姐的脚,一个劲地咧嘴。我仔细一看,秘密原来在这里:他们每人截了三指长的小木棒,插在凉鞋后边的鞋缝里,做成了简易的高跟鞋,穿上走路,一扭一捏,学着电影上阔小姐走路的样子。
门户开放,没想到这些东西进来得这么快,已经开始浸入孩子们的心灵。
5月6日星期四
上午,到县教育局开教学座谈会。
观摩教学:听一中语文教师李天真老师讲《小橘灯》。
5月9日星期日
这是学生告诉我的发生在农村小学的真实的故事:
一位老师上语文课,先让学生划分课文段落,看了五分钟,老师提问:
“张龙,课文分几段?”
“两段。”张龙不假思索地回答。
“放屁!”老师怒目而视,“坐下!”
“赵虎,你分了几段?”
“四段。”
“放臭屁!坐下!”
“王兰,你分了几段?”老师提问了个女生。
“三段。”
“……”!
“都分的不对,再继续看!”老师命令道。
课文到底分几段,直到下课,老师也没有泄露天机。
5月10日星期一
晚上,同志们出于对伙房饭菜质量太差的义愤,忍无可忍,主动集合起来,要找学校领导集体告御状了。
语文组办公室的绳条上,用弹簧秤挂着花卷、馒头,桌子上放着天平秤,盘子里放着蒸包。早算好了:伙房里一斤面粉蒸九两馒头,蒸一斤二两花卷,蒸一斤四两大蒸包。到底问题在哪里?
我把校领导请到办公室。
领导是聪明人,一看就明白,脸立马红了。我们请领导坐下,慢慢地汇报最近一段时间伙房饭菜质量情况及老师们同学们的意见。
“我们是出于公心,我们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工作!……
“伙房早该整顿了,而且应该狠狠地整顿。
“生活搞不好,老师们有情绪,怎么安心教?学生们有意见,怎么有劲学啊?”
……
领导感谢我们为学校的工作提意见,肯定了我们的做法,表扬了我们为学校整体工作着想的态度,表示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领导离开后,老师们议论说,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5月15日星期六
几天来,学校党支部对于师生的生活问题非常重视。书记亲自过问,并召开各种类型的会议,研究改进措施。还找有关人员进行个别谈话,了解那天晚上集体告状的有关情况。后勤王主任亲自靠上,会同伙食管理员,加强成本核算。经过一番努力,伙食质量大幅提高,馒头既白且胖,炒菜样多味香,老师们和同学们都比较满意。大家在分析总结伙食改进的原因的时候感慨地说,还是毛泽东的话对,“中国八亿人口,不斗行吗”,这点胜利是我们全体职工和学校领导团结一致共同奋斗的结果。
5月21日星期五
□今天毕业班照合影像。
□名人睿语:
社会踩不死你,就跪在你面前。
——【法】巴尔扎克
物质的幸运也常常毁坏艺术家。
——《傅雷家书》
5月23日星期日
抓阄分农具
一个生产队晚上开社员会,明天分队里的农具——杈、钯、扫帚、扬场锨。这些东西不分不行了:现在放在库里,没用,还占地方;下一步以户为单位分场打轧,社员们要用。
有些社员散会后赶紧做准备:有的烧香拜佛,祈祷命运之神赐福,能抓到一个上等好阄;有的把媳妇赶到别的屋里休息,或者即便同床,也不敢乱说乱动,据说这样可以有个好手气;有个女人丈夫不在家,则找了一个真童子代劳……
次日上午,召开群众大会。抓阄前,队长讲话,说,抓阄最公道、公正、公平,国际上体育比赛分组就采用这个办法。东西也总是有孬好之别,好东西也总是有限的。抓着好的别喜,抓着孬的别恼,都是命里摊的。
会计已把阄写好,搓成纸团,放在一个碗里,各户编了顺序号,依次进行。
抓阄的人睁大眼睛,认真地把手伸向碗里,抓了一个自己满意的阄。总之,都寄托着一个希望:能分到一件好一点的农具。
阄抓完了,保管打开仓库,人们根据自己的阄号依次取出农具家什来。喜气洋洋而进,垂头丧气而出。将家什往地下一扔,骂道:“娘的!要知如此,就不抓了!费这些洋劲干什么!”那些东西,不是杈少股,就是锨断把,扫帚没苗……
“他娘的,带着亡国的架子!”一个敞着怀,黑乎乎的社员骂道。
“请不要发牢骚,”一个穿长衫,似通文墨的说:“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例如木杈,两根股,变成了一根股,这叫辩证法,嘿嘿,懂吗?”
“什么发展变化,还不是先叫人挑过了!”一个粗眉毛的说。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吧,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的筢子上柴禾!干脆,用的时候个人花钱买吧!”
“那些先进仓库挑的,算偷他爹的!”一个小青年又骂了一句。
6月8日星期二
还是责任制的法儿好!
往年大集体收麦子,一般五天或五天半,今年四天就全部收割完毕。不要小看提前这一天,若赶上闹天气,大风大雨或者是冰雹什么的,损失可就大了!
往年收割小麦,落在地里的麦穗横躺竖卧,小复收搞了一遍又一遍,还不如今年不搞复收的干净。
麦收时,穿种的玉米苗三四个叶。往年拉运麦子,行车不在行,轧得小苗子缺苗断垅;今年拉运小麦,轧了小苗是自己的,行车顺着麦垅走,几乎一棵也不损坏。
今年的麦收,真正打了一场人民战争!山区麦子收的早,那里的亲戚朋友来帮忙,在外工作的干部、工人,或请假,或休班,回家收麦。拉运麦子的除了毛驴车,小拖拉机,有门路的还借来了大汽车!
责任制真正把人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6月11日星期五
轮到我家用脱粒机打麦子,全家总动员,找几个邻居叔伯兄弟帮忙,一天一夜没合眼。
早晨吃饭,不知吃的什么,似乎是吃的薄饼,喝的稀汤。两片嘴只是上下翕动,嘴里黏糊糊的,眼皮已合上。母亲见我打盹儿,呼唤了一声,我惊憟了一下,发现自己在吃饭,却记不得是吃的早饭还是午饭。
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像喝醉了一样,然而我是绝对不喝酒的,膝盖隐隐作疼,疼得钻心,脚底板也疼,像长满了脚鸡眼。
像掉了魂,失了魄,得了瘟疫。
我只是四十八个小时没休息,有的社员七十二小时没合眼,也没有像我这样熊!
6月14日星期一
一名工人回家帮麦收趣事
我承包地的东邻,也是一个“工农一家”的家庭。他在一个煤矿上当汽车修理工。他从小去了东北,头几年转回山东一个煤矿上工作,对农活几乎是一窍不通。今年,破天荒地也来支援农业了。
他负责往家运麦子,借了一辆地排车,套上一头二牤牛,找了一个人帮忙驾车,他牵着牛。路上还算顺当,一到地里,这二牤牛不听话,左转右转打逛荡。他头前拽,牛往后撤腚,从后边照牛腚上揍一下,牛就连蹿带蹦往前跑,叫牠“立定”,喊牠“站住”,牠蹿得更带劲!直累得他满头大汗喘粗气!这家伙还不如汽车听使唤——他不会使牲口。
他深有体会地说,谁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干么咱干么”啊?什么活不学也不会!
6月15日星期二
与芸豆角的感情纠葛
我与芸豆也经历了一个相亲相爱到破镜重圆的历程。
大概是1960年前后吧,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国民经济遇到很大困难,农业连年歉收。麦子如汗毛一般,一马车能拉上二十亩的麦个子,留下种子,一口人分到十多斤麦子就不错了。春旱连着伏旱,秋苗逮不住,大秋也没希望。那二年,指望吃树头菜过日子。
说也怪,我的大门外菜园中的篱笆上种的几十棵芸豆,因为浇菜时借了个光,长得格外旺盛,天旱,倒促进了它攀枝爬蔓、开花结果,芸豆秧青枝绿叶,芸豆角挂得一串一串的,谁看见谁说好。父亲更是喜得了不得,每天摘上三两斤,放到锅里煮煮便吃。别说加油,有时连盐也没有,才开始吃还可以,后来,就有些厌恶,再强吃,就呕吐起来。我发誓,一辈子不吃芸豆角。再后来,生活逐渐好起来,在芸豆角炒肉的菜里,偶尔吃上一根芸豆角,也觉得有种邪不拉子豆腥味,还是不想吃芸豆。
最近,从《人民日报》上看过一篇文章,讲到越南在中国边境上不断制造事端,进行武装挑衅。中国人民支援他们抗美,他们吃了中国支援的粮食,用了中国的武器,花了中国的钱,还“恩将仇报”,真是忘恩负义。忽然间,我想起来了吃芸豆角。
正是这些芸豆角,在我们度日维艰的日子里,帮我充饥,才不至于拉起棍子去创狗牙;正是这些清煮的芸豆角,才与那些洋姜、榆叶、干烂地瓜、冻萝卜干,相互补充,调节食味;正是这些芸豆角,才使年老体弱的爷爷的脸和腿没有浮肿起来。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对芸豆角嫌弃厌恶,不也是“忘恩负义”吗?打那以后,又慢慢地吃开了芸豆角,如觉口味不爽,便想想“忘恩负义”那个词。
经过几年的锻炼,对芸豆角的感情居然比以前厚了,还有一种“久别胜新婚”的味道。走亲串友,吃炒芸豆角成了我的首选。前一段时间,见商店里卖芸豆角罐头,三毛七分钱一个,一下子买了五个,除了自己吃以外,还用来待客。
这个喜欢吃芸豆角的习惯,一定能坚持下去,我相信。
6月18日星期五
一口气读完了《康德传》。
康德,德国哲学家,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创始人,恩格斯称他清扫了辩证唯物主义大厦的根基。康德首先提出了实践与知性的概念,并露出了用哲学改造世界的萌芽。当然,康德认为,知性是先天的,还是有唯心主义的成分。
康德的哲学,用大量的篇幅论述了“真、善、美”的问题。他希望人人都相爱,他希望有一个永远和平的世界,永远没有战争。然而,他并不明白,“真、善、美”是有阶级性的,更不明白如何才能实现“真、善、美”,他祈求于神灵,仍然没有自拔于唯心主义的泥潭。
康德的工作态度是很值得仿效的。他认为:“人生最大的享受是工作”,当人死的时候,只要他为自己的事业而奋斗了,他就会不觉得惋惜。因此,他致力于自己的哲学,终生未娶,临死之前,还让他的仆人给他记日记。
康德的斗争精神也很值得学习。当国王对他的哲学感到厌恶时,托大臣告诉他:要么就改变观点,要么就放弃大学校长的职务。而康德决定取后者。为了自己的信仰,无论失去什么名利也在所不惜。今天,我们学习康德的精神,能有什么东西能动摇我们共产党人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呢?
在读书笔记上,我记下这么一句话:“德国伟大的哲学家康德的生命之光照了八十年,而他的哲学思想之光将永不熄灭!”
6月21日星期一
星期天,泉胜路玉米责任田里上化肥
下午两三点钟,天气格外热,热到了顶峰,不仅是今年最热的时刻,我感觉也是历史上最热的时刻。
太阳,高悬在头顶上,毒花花的,热辣辣的,它好像发了疯,要把地上的一切东西都烤死,都烧焦。对于它的这种“慷慨”,我好像从来没有领略过。
地上热气腾腾,小苗子蔫萎了,耷拉着头。燕子贴地皮飞翔。青蛙爬到水边上,鼓着腮,张着嘴,肚子已被太阳晒得膨胀了。
“爸爸,咱回家吧,热死我了!”女儿多次哀求。我看着她,脸红红的,像喝醉了酒,头上、脸上无处不开泉,无处不成河。孩子也怪可怜的,可是,为了借星期天帮妈妈干点活,我鼓励她坚持。
我教给她一个办法,把褂子脱下来,用条田沟里的水浸透,稍微一拧,披在身上,可凉快了。我已经这样做了十几次。女儿试了试,果然有效,浸褂子的频率也不断在加快。
风呢?你跑到哪里去了?有风就不会这么热。天边灰蒙蒙的,大概那里也没有风,否则,风会把那里的瘴气吹跑。近处的树叶不动,远处的树叶也不动。
风呢?你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你在前几天,有几次发怒,吹跑了麦垛,腰折了树木,伏倒了庄稼,人们曾经骂你,恨你,你耿耿于怀而采取的报复行动?请不要这样吧,应当为人民造福!如果给人民带来不幸或造成损失,人们埋怨几句,你是应该理解、谅解的啊!
动了,远处的树叶动了,那不是风吗?风来了,尽管是一点点,一点点也比没有好。近处的玉米苗也动了,轻轻地摆摆手,虽然一丝丝,一丝丝也行,有小就有大,我从心里喊“万岁”了!微风从脸上轻轻吹过,心里就够舒服痛快的了。
一会儿,世界又陷入沉寂之中。狠心啊风,连这点恩赐都不肯。
我急了,怒火中烧。我想起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世界踩不死你,就会拜倒在你脚下!风,咱们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远处,堆积着乌云,似乎还有闪电,隐约传来几声闷雷。啊,莫非雨在那里形成了?那里肯定有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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