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林散文集】《行走在人生边缘》连载九〈月光下的行走〉/ 刘松林（陕西）

月光下的行走

●刘松林   著

早上起来，CX就发来信息：“下午可以出去，有会，走晚一点，回来晚点，让你欣赏一下山中十六的月亮，绝对是不一样的感觉，我尽量约一个美女同行。”隔着屏幕，能深切地感受到他心里的激动和期待。我碰巧下午有事，就向他表示了歉意。晚上七点半他打来电话，我没有接上；到了八点半，他又打来电话，我接上了，他问我吃完饭没有，我说还在回家的路上。他就问我在哪里，知道我要经过他家楼下时，就让我在门口等他一下，一起去山里看月亮。感动于他的执着，我就答应了。

一上车，CX就说美女今天有事，下次再约！我说没事的。我们沿高新三路到西宝路，向西，在高新二路前后向南，进入乡村道路。天已经黑了，这里正在修路，路况不是很好，我们一路颠簸。看不见外面，只能从车灯照出的光影里，看见对面过来的行人和车辆。很快就上了塬，进入一个村庄，有了路灯，路牌上显示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柘村。

我们把车停在一户农家的门口，几个村民正在灯光下说着闲话。CX就给他们说我们把车在这里放一会。一个中年男子说好。CX就问该割麦了吧？那人说还得两三天。突然看见前面一户农家门口有两树月季开得正艳，CX就说这花开的这么好！我们就围着花看了看，这是一株硕大的月季，一人多高，粉红色的花朵碗口一样大，密密麻麻的开了一树。几个女人也跟着说这花开的就是好！

离开那几个人，CX就说今晚都这个时候了，月亮怎么还不出来？我抬起头向天空张望，只看见几个星星在闪闪发亮，就是不见月亮。我就说可能还没到时间吧？昨天晚上月亮很亮，还有很大的月晕，我还给老婆说今天可能要刮风。CX就说城里的月亮跟山里的不一样，只有到了山里，才能真正体会到月光的明亮。这时LZ打来电话，CX就问今晚这个时候怎么还没有月亮？是不是还没到时间？我听电话里LZ说是云遮住了。我们再仔细看东边的天幕，确实有一抹云。可是却能看见一颗星星透过云层，在闪闪烁烁。

CX就说一次跟LZ去草坪山，一路上都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山顶，月亮突然出现，明亮的如同白天，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他俩坐在山顶，看一轮红月，在九天之上，遍洒光辉，使千山万壑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清冷和冰洁之中。周围一片寂静，山风过处，人心也仿佛浸润了月光，显得空灵、宁静，仿佛这天地之间就剩下他俩了。

看到他陶醉的样子，我再一次向东边的天际张望，除了几颗星星，一片混沌，月亮还是没有影子。他又说道有一次去黄山，晚上在宾馆里睡不着，就叫上同伴，一起到山顶。那一夜月亮也很明亮，照耀着黄山七十二峰，天上没有一丝云，碧空如洗，凉风习习，松涛阵阵，松影倬倬，他俩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尽情的沐浴着这澄澈的月辉，感觉一切都很远，生活的琐碎、拼搏的艰难、奋斗的辛苦，社会的阴暗和竞争的残酷，仿佛都不存在，只有这明净的月光，让人心潮澎湃，又心静如水。过去多少年了，同伴至今还说那一夜的月光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我就想起了十八年前的七月三十一日晚上，我和XD、WH（都是我的同事）三个人，在太白山下，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脚浸在凉爽的河水里，听着潺潺的水声，吹着一绺绺的清风，说着没边没沿的话。那一夜月光也很明亮，照在流水上，反射出一池碎银，随水波荡漾流动，仿佛水中有无数颗月亮；月光照在河两边峭立的山岩和河边的大石头上，明晃晃的，又散发出一丝丝冰凉的清冷、柔和，看着很舒服。远处山的影子陷入一片漆黑，树林里不时传出几声鸟叫，真有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思。白天的燥热一点点的被逼出体外，感觉身体从里到外舒爽透了。我们几个说着单位的事，说着社会上的热点话题，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精神，竟然忘了时间。起初只有XD一个人抽烟，后来WH也抽起了烟（WH是个乖乖女，平常不抽烟），那种狂放，那种兴奋，那种忘我，至今令我难以忘怀。

我们一直在村道上走，路灯很亮，路也平坦宽敞。路边出现了一棵大树的轮廓，看不见树叶的形状。CX说这是棵槐树，我俩伸开双臂，没有抱得拢。往前走几步，再看树的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勾勒出一个半圆的黑影，密不透光，显得肃穆庄重。CX就说现在是夏天，树叶很茂密，白天可以看见树叶，只是铺天盖地的绿色，倒显不出层次，感觉没有意思。相比而言，冬天叶子落尽了，无数根树枝纵横交错，挺立在清冷的风里，如果下了雪，那就更好了，似乎更能显示出生命的力量，更有一种韵味！这里有一个小庙，凑近了，是五圣宫。门关着，里面黑乎乎的，没有人。

我们继续往前走。向右拐，是一个下坡。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天上，月亮似乎已经在挣破云的束缚，露出了一点明光，迷迷糊糊，还看不出月亮的轮廓。我看正前方，远处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灯带，就有点纳闷，这是什么地方啊？CX看了看说，这是蟠龙塬，上面有一条大路，路灯开了，就是这个样子。左前方一个椭圆形的灯圈，他说是北坡的摩天轮。蟠龙塬在城市的北面，城市在塬下面的河谷川道里。我就有点不明白，平常怎么没注意蟠龙塬上还有这么多的路灯呢？走了几步，忽然间明白了，平时是在下面，看不见；今天在南边塬上，站得高，才能看见啊！这就是角度和高度的问题，只有站在一定的高度，选好一定的角度，才会看到平时看不到的风景，才会达到一定的境界。

路边的小麦熟了，一股成熟小麦特有的清香弥漫过来，浸润了我的全身。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了。我贪婪的猛吸几口，感觉很亲切，很舒服。

路边有村民们拔的草，都晒干了。CX就拿了一把，说是到前面坐一会，休息休息。又进入一个村子，在一个丁字路口，有几个水泥凳子，还有健身器材。CX把干草铺在石凳上，我们坐下来。对面人家的狗立即叫了起来，听见主人的呵斥，狗的叫声慢慢的轻了，狺狺的，还不甘心。CX就说上次来还闹了个笑话，这家的女人招呼我们，带着个孩子，我们以为是她的孩子，还逗着玩，谁知道是她妈妈生的二胎，是她妹妹！于是就说起现在的农村，水电网气都通了，路也修好了，路灯也亮了，连健身器材都有了，又方便又清静，真是令人迷恋！接着又说到就地城镇化的问题，说这样好，让农民不用搬迁就能享受到城里人一样的社会服务，比强制搬迁上楼要好得多！农民都有农具，收获的庄稼还要晾晒囤放，楼房没地方；另外远离耕地，每天乘车奔波十几二十里地种地，也不方便，终究不是个好办法。就联想到了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羊吃人运动”，难道中国的城镇化、工业化也要经历这么一个痛苦的过程吗？又说到最近网上说的暴力拆迁，有的地方政府与开发商结成利益共同体，为了置换建设用地，侵害群众合法权益，造成了很多的人间悲剧。

这时那条狗又叫了起来，CX说本来想安安静静地坐一会，看来是不行了。于是我们起身离开。走出村子，是一个下坡，到了沟底，又是几户人家。从这里向上，我们又来到了塬上。这里没有路灯，一切归于黑暗。回头看我们走过的路，一颗接一颗的路灯连成一条灯的长龙，在起伏的山野间明灭闪现。蟠龙塬那边的灯光又呈现在眼前，又是一个村子，狗叫声此起彼伏。我们从村子边缘擦过，来到塬边。路边的麦子已经收割，路上晾晒着新脱粒的麦子，晚上了，也没有人收。反正不会有人偷，露水打湿了明天再晒干就是了。

我们站在塬边，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还是没能冲出云层，羞羞答答的隐藏在云层后面，显不出真容。我们想象的那种一轮皓月当空，月光清亮如水，尽情挥洒铺排，田野上一片清辉的景象最终没有出现。塬下是一片灯海，显得很繁华。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城市。

看来天不遂人愿，只能这样了。我们转过身，又穿过村庄，狗们又狂吠起来，我们知道它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并不会真的扑过来咬人的，就不予理睬，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我感觉身后有动静，狗的叫声越来越近，就回过头，灯影下，看见一只狗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我急忙转过身，弯下腰，做出在地上摸东西的样子，狗立即止了叫声，转身就跑。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出了村庄，大山的影子就在眼前。CX指着山的影子说最高两座是鸡峰山，往西是天台山的烧香台、天柱峰，莲花顶，连在一体，就像是一个人躺在这里。有人说是炎帝。我说有道理。相传炎帝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发明了农业，发明了医药，掌握了用火，最后在天台山找药，误吃了断肠草，长眠在这里。

CX就说起多次攀登鸡峰山的经历。我就想起上学期间，为了促成一对同学，我也曾组织了一次攀登鸡峰山的活动。那时候，男孩们都很羞涩，喜欢一个人，都不敢大声表白，只是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试探。都是穷孩子，没有钱经常请女孩子吃饭看电影，或者买礼品。所以就会搞一些活动，比如登山，增加在一起接触的机会。而且女孩子也不像现在这么物质。我们宿舍一位男生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我们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就策划去登鸡峰山。实际上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是那个女孩邀请作伴的，据他们说，那个女孩对我有意思，可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CX就说你可能心在别的女孩身上吧？我说是的。就说那时候都是狗撵兔，眼光只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其实回头看看，都挺好。于是就说起了CQ，几乎都成功了，却由于一点误会而失之交臂。

CQ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我暗恋她，我们班另一个男孩也暗恋她。但是都没有表白。毕业后，他俩都去了外县，在一个单位工作。我去看CQ，就住在那个男孩的宿舍。去的那天晚上她有事出去了，我没有能见到她。就给她门缝里留了个字条，告诉她我来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去找她，敲了半天门，没动静。那个男孩就去问别人，回来说她一大早就回老家了，还说有人看见她上了班车。我一听傻眼了，继而愤怒了！于是直接就回来了，还给她写了一封绝交信。多年以后才知道我错怪了她，原来她知道我来了后非常高兴，一大早就去买菜，想做一顿好吃的招待我。于是我俩失之交臂。是那个男孩故意说谎呢？还是别人传错了消息？不得而知。半年后她就嫁人了，新郎也不是那个男孩。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CX说，这就是命啊，说明你俩命里无缘。我说就是，人生有多少次的错过，无须惋惜，无须后悔。要坚信最好的生活就是自己经历的！

月亮还是隐藏在云后面，若隐若现。“看来今晚我们难见她的芳容了！”CX抬头看了看天。能感受到他的遗憾。我说没事，这样挺好。至少我们领略了麦熟的味道！

坐上车，打开车灯，一道光柱洞穿了前面的黑暗。路边的野草显得密密麻麻，成熟的草穗沉甸甸的，在光影里摇曳着，像是在跟我们告别。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进入市区，一片灯红酒绿，车流如海。再看天上，连星星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