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劳动纪实
~老金头的记忆
文/金飞龙
公社、生产大队、小队已在历史中消失,但生产队劳动的情形,却在老人的头脑中不肯离去。
早晨5 点30分, 生产队队长文荣,轻微唇腭裂,人称歪嘴,头戴箬帽 ,肩披汤布,已站在劳动必经路口的草坪上。他左手捏着拄地上的锄头柄,右手托着嘬在嘴上的烟筒吧嗒吧嗒的抽土烟。我扛着锄头到他身边,他点了点头,意思“好,好”。过了约5分钟,一锅烟抽完,多数人到了,但还有没到。歪嘴用左脚踩住锄头,腾出左手拿住烟筒,右手伸进吊在烟竿的烟袋,拿出一点烟丝,放到托握着烟筒左手掌,再用右手3指把烟丝揉捏成团,而后充填进烟筒头内,接着歪歪的嘴又歪衔住烟筒嘴,双手“哧啦 ”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第二锅土烟。又过了7、8分钟,还有人没来。歪嘴把抽完烟的烟筒往锄头柄上敲了敲,烟灰全抖落到了草坪,然后嘟囔;“这两个家伙,不像话,不像话,走。”大家一起“ 喔__”的一声上了过溪的渡船。在船上,自闭症的穆棠喊着说;“给我们多记点工分,不然,来早吃亏了。”队长没理睬。
过了溪,又翻过蛤蟆岭,来到头天已犁过的田里,大家一字形排开整理种玉米的地垄。大家还没整好一米地时,已在自留地里干完活的水洪哥到了,他飞快挥舞着锄头,一会超过了许多人。垄地的前半小时,听见的只是“啪、啪”的锄头敲打泥块的声音。半小时以后,很会说笑话的真发老头发话了;“有座山上有座庙里,有一个和尚,自己种地管庙,地种得好,庙也管得好,庙的香火越来越旺。布施的钱来越多,就新招两个和尚,一个种地,一个管庙,自己管收钱。久而久之那两和尚不干了 ,同是和尚为什么你收钱不干活。不久地荒庙乱,钱也没得收了。”这时快嘴李富接着说;“这还不是像现在,一家一家自有的地,硬收拢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出工不出力,分东西则都眼红了。”接着不停的摇晃着脑袋说;“我看将来这公社、大队、小队也会像这庙”。说到此,穆棠大囔,收土地办公社,收废铁办钢厂,没粮还要办食堂,才几天全关完。”快嘴李富说;“穆棠一套一套的,真像个读书人。”木棠说;“我要是有文化,你们统统都给我干活,还要给我穿鞋穿袜。”正在这时,头留着两分西洋发,上身里面穿着一件已经发黑的白衬衫,外罩一件污渍发亮的列宁装,下身着一条旧军裤的光棍禾芋头站在田边喊着;“ 你们胆不小,光天化日说反动话,小心抓你们进牢房。”嘿!很可能是禾芋头常押着地、富、反、坏、右分子游街的缘故,他一开口,大家都不吱声了。此时,太阳已经当空,耕犁过的土地,已经被整理为宽窄一样,两边都能排水的一条条地垄。歪嘴说了声,“回家吃午饭,下午各人按分工,带好工具,种子和肥料,准时上工。”大家又不约而同的“喔”了一声回家了,一点没干活的禾芋头,一下跑到了最前头。
下午一时许,大家几乎一齐来到田头。经验丰富的老手,在整好的地垄上用锄头均匀的点挖出每垄每行4个小坑,挖好一行或两行,后退一步;接着让才学着干农活的拎着玉米种子的篮子,往每个小坑里放进3颗种子;再由一个人拿着装着灰的畚箕,把灰一把把撒在玉米种子上,最后由一个人用锄头将小坑旁的泥土覆盖有种有灰的小坑。太阳西下前,整好的地,都种上了玉米。歪嘴又说了声;“收工。”大家又“喔--”了一声,但可能是累了,哄的人没有中午回家时多,声音也不那么响亮。
晚上7时许,男女老少陆续来到队部,不想干活但记分又怕少的,定会先到。门还锁着,禾芋头已等在门口。记工员刚开门,禾芋头就“啪”的拉亮电灯,随即在大而旧的木桌中央坐下。不一会大家都来了。按照往日套路,先按每人早已确定的底分记上基础分,再加附加分。张三今天挑了一百三十斤肥料到地里,就加上1点3分,李四今天背了一张犁,给他加半分。分数记妥,记工员宣读一遍,漏记的就给一一补上。接着歪嘴文荣说,禾芋头半天没干活,怎么记?有人说,干半天记半天工,天经地义。禾芋头大喊;“我上午到公社看今天有没有斗争会,是因公不能扣。”接着有人说;“你又不是国家干部,谁也没叫你管这些事。”禾芋头正要发火,歪嘴说,先记半天,另半天凭公社证明记补贴。至于迟到的水洪则谁也没提,因为水洪干活比谁都好,比谁都多。接着讨论好明天干什么,怎么分工,就各自回家。
生产队劳动,一年四季就这样循环往复,不同的则是每天劳动内容不同。
在生产队劳动,大家说说笑笑,日子会过得很快。但春播和抢收抢种的季节则会让你觉得非常非常的劳累,那时你才会深深领悟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抢收抢种季节,就是禾芋头也必须天未亮就起床,天刚亮就到田头。抢收是收割早稻,收割早稻一般六个人一组,负责割的四个人一到田边立即开始割稻,当割出一小块地时,负责打稻的另两人已把插好防谷粒外飞竹帘的稻桶拖下田,然后拿起割好并整齐堆放好的稻子,“呯”、“嘭” 、“呯”、“嘭”的打起来,如果割稻的人割下的稻子供不上,打稻人就可高举起已脱粒完毕的稻禾打起割稻人的屁股。这就叫作“打稻屁股”,被打稻屁股很不光彩,因为它要么表明你偷懒,要么表明你的体力或割稻技艺不如人。割稻的人低着头“嗖”、“嗖 ”、“嗖”的将前面的稻子割下并整齐堆放在自己身后,打稻人“呯”、“嘭”、“呯”、“嘭”边打边拉着稻桶往前赶,拉不动时,就把堆满稻桶的谷子用畚箕装到箩筐,打稻人装谷子时,割稻人就要趁此机会把已脱粒的稻禾,亦称稻草,一把把扎好。抢种是立即耕犁刚收完早稻的土地,同时将第二季水稻栽种下去,抢种必须在几天内完成,不然就会错过季节,使晚稻颗粒无收。枪收抢种不仅要头顶烈日,还要脚踩40多度的烫水,假如把水放干割稻,要栽种的晚稻就会无水灌溉。因此抢收抢种是水中劳作,许多年纪稍大的为了凉快且不损毁衣服,干脆刚下田,就脱光全身,然后用一根汤布,围住下身。抢收抢种期间,回家躺下床你就会不醒人事,那累不可言喻。
集体去集体回,种啥干啥听指挥,四季忙到底,收入却低低,这大概就是生产队劳动的特色。
文/金飞龙,军人出身,转业后从事交通管理至今。喜欢书法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