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林中著此身
——印钮雕刻家张勇艺术概览
李兴正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从1971年师从陈左黄先生专注印钮雕刻艺术创作以来,难以计数的全国书画篆刻名家慕名向其求印并引为自豪;从1974年唯一一次参展以来的43年间,他谢绝了其他任何展项邀请;很多书画篆刻艺术机构主动送来的“会员”“理事”“院长”及“艺术大师”之类的名号,他也一概拒之门外;其众多印钮雕刻佳品飞遍大江南北、异国他乡,甚至作为国礼赠予外国领导人;“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至今,他仍不舍昼夜地耕耘在点线面之中,埋头于为艺苑奉献着才情与瑰宝......他是谁?他就是敢于在“下岗职工”与“大国工匠”之间划等号的济南印钮雕刻艺术家张勇。
“刻印钮,请张勇。”是我省许多书画篆刻名家的一句口头禅。
史载,作为凭信和权力的象征,始于周代、距今三千多年的“印章”一经出现,雕刻于“印章”顶部或周身用以穿孔佩戴或装饰“印章”的“印钮”也就相伴而生。用来篆刻“印章”和雕刻“印钮”的材料初为金属,直到元代文人王冕一改前朝启用花乳石,文人墨客竞相仿用,青田、寿山、昌化、巴林四大石材次第流行开来;至明清,蕴含着人文情怀和哲学思想的印钮雕刻终成为一个独立的艺术品种,更加广受青睐。
“生活是多么广阔。生活是海洋。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乐和宝藏。”此等诗意宛如舒缓恣肆的背景音乐,伴随着张勇独步其阳春白雪并极具特质的艺术人生之路。
1955年出生于济南的张勇,儿时即表现出对雕刻艺术的浓厚兴趣和天赋。“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刻字、刻画。那年月,济南南门桥边的一个集市上,花鸟鱼虫、写写画画、算卦的打把子的,啥都有。我特别注意观察那些人和小动物的神态;我还经常跑到大观园对面专对外国人开放的工艺美术社看艺术品,尤其是石雕作品。我先是学别人的玩儿法,化开肥皂后再晾个半干,用小刀在上面刻些小亭子、小动物、小船之类的景物;后来,又在滑石上刻小南瓜、笔筒、热带鱼、花卉等等。”跟记者说起往事,62岁的张勇两眼流溢着童真和欢悦。
1971年夏日的一天清晨,张勇正坐在剪子巷自家门口闷头刻东西玩儿,可巧,在济南红旗雕刻厂上班的陈左黄先生骑车路过,瞅见张勇那股专注劲儿,高兴了。爷俩在门口唠、到屋里谈;末了,张勇向左黄先生磕头拜师了。“那时我还不知道啥是‘印钮’。陈老师常把他用青田石刻的龟、蛙、桥什么的给我示范:‘你看,这样刻,刻这样的钮。”回想跟一代大师左黄先生相处的日子,张勇感慨良多。
从1973年起, 红旗雕刻厂在左黄先生力荐下,请张勇为该厂刻钮,产品出口日本等国。“就是到了1976年前后,刻钮的还比较稀罕,而我的作品已比较多了,也练出来了。每当看到我的新作,陈老师都很高兴并且即时帮我:‘你再改改,用其他题材。’如此这般,我在追求上更有方向感、创作上更有成就感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张勇一脸的幸福中时而夹杂着蹉跎岁月的些许惶惑。
2000年,张勇供职的万紫巷商场倒闭,他也就下岗失业;在童鞋厂工作的妻子也跟着下了岗,而此时,他们的儿子才刚上初中。当一家人的生计乍现不妙状态之际,张勇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这门“手艺”之珍贵。下岗不坠青云志,也为了多挣俩钱,他除了尽可能满足政府部门和高等院校相关人士及收藏家对其印钮作品的需求外,还每逢周末带着儿子、搬着凳子到英雄山文化市场练摊儿去。他这一去,简直可名之曰锦绣铺排下、盛名远播:“连续很多年订购我印钮作品的像连云港一家药厂的老板张朝晖、上海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张子文,还有长春、锦州、扬州、青岛等地市常年预定作品的客商和收藏家,也有美、英、韩、日和新西兰等国的收藏家。我省一位年届九旬的著名书画家曾约请我为其雕刻了40多方鸡血石印钮;2016年1月19日,相关部门还请我用寿山石连夜为到访山东的乌克兰总理刻了两方“龙·凤”印钮并送到南郊宾馆。”在张勇如数家珍述说恁多故事的喜悦里,沉甸甸的还有他的积劳与过劳。为集中精力创作优秀作品,他不得不抽身于各种热闹场景重归寂寥的“一统之小楼”。
明人周应愿《印说》有言:“刀之妙,心能言之,口不能言之,口能言之,言不能尽之!其天下至妙着欤?”作为中国石雕和石刻艺术的一个缩影,印钮集圆雕、浮雕、透雕和线刻等工艺之大成。小小的一方印钮还囊括了雕刻与绘画艺术的精华,浓缩体现了五千年图腾文化。印钮雕刻,从“相石”到创作,或人物或动物,或花鸟鱼虫或山水景物,是在仅仅数厘米见方大小的石材特别是名贵石材上挥刀下铲,要做到巧思精研和气象万千何其不易;能在方寸石材之上,依其自然形、色及纹理、瑕点,辅以对石材内部纹理和沙钉的预判而谋篇布局并“一刀定音”,没有确凿扎实的雕刻理论基础、博大精深的刀工运筹、丰富的写生绘画技巧和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惊的创作境界,绝难为之。
“石头皆有‘性灵’、都是‘活’的,能否在大自然赋予它的百般钟灵、千般毓秀与作者的奇思妙想之间找到对应,就看你有没有发现美的眼睛和鬼斧神工。仅说‘相石’环节,石头往往没有孬的,关键是你能否将其‘吃透’。有的石头我要‘相’上半年才敢巧设布局、开凿下刀。”言及印钮雕刻创作主题,张勇正襟危坐、神情凝重。
观张勇代表作“瓜虫·寿山石印钮”:他把印端上方的三粒红黄色雕刻成瓜叶掩映下的三个“熟透了的”小瓜;将印端一角的两个红点雕刻成活灵活现的两只小甲虫。就此,一幅生机盎然的田园秋景图尽展石上;两方“象钮”,一只黑色象身顶上薄薄的浅色石层,被他巧刻成一枚古钱,使欣赏的面陡然丰富起来;而另一方石材上的黑色瑕点则被他刻成一只若有所思的蜘蛛,使观赏价值更上层楼。他把白色石材上的两个红点幻化为清水池中嬉戏打闹的两只螃蟹;在一方价值不高的青石上,巧刻了一只“草堂春睡”的卧眠知了,用惹人怜爱的“这一点”使一方寻常印钮华丽转身。
“因材施艺,寓情于石,独具创意,技法新颖。——张勇做到了。”不仅左黄先生这样赞美张勇。在他深情忆恋的“历史的天空上”,有王天池拄着拐杖、提着马扎子,到左黄先生家说蟹道虾看钮刻;有王天池与黑伯龙的一唱一和、你刻他画。“邹振亚和燕守谷先生都请我好多次给他们‘改石头’;范正红、王企华、梁修和李学明等人也请我刻了不少。”说到这里,张勇掩口胡卢而笑曰,有一回,张志民捧着一方“宝印”来请张勇鉴赏。“你这石头不是啥‘好鸟’,树脂的。不信,你一点就着!”惊异之余,张志民拿火机一凑,那方“宝印”果然冒烟儿了:“张老师,您厉害!”
就这样,46年弹指一挥间,张勇先生以其卓越的艺术追求从一名下岗职工跻身大国工匠。“两平方的工作台就够了。”他不要什么华堂高屋,也用不着什么工作室。他远离喧嚣和浮躁、蔑视虚名与薄利;他用坚韧不拔的工匠精神抒发了一位下岗职工的凌云之志,以终身不渝的艺术追求发扬光大着民族艺术。正所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